时间:2021/12/14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PaulCelan,-保罗·策兰诗选王家新译孤独者比起鸽子,比起桑树,秋天更爱我。它赠我一片面纱。“用它做梦吧”,边说还边刺绣。并且:“上帝像秃鹫的爪子一样近。”但是我拥有另一件披风,比这件更粗糙,且不带花边。碰到它,雪就落在黑莓丛里。挥动它,你会听到老鹰在叫。九月花冠啄木鸟从树枝上啄出怜悯的时间:而我用油浇灌着白蜡树、山毛榉和菩提树。云雾游移。装饰我的破旧衣服。然后挥舞银斧,风中有绽开的星辰。锦缎般的彤云使东方的天际显得沉重:你可爱的名字,是秋天精心编织的鲁內文。[1]啊,我用此世的韧树皮将心绑在天国的葡萄藤上,并且在起风时哭泣,为了你无悔地歌唱?阳光中的头颅滚下来,滚向我:在坎坷不平的路上,传来治愈的时光。最后的金子也如此,虽然不是我的,但却友善。那雨织的面纱为你撩起,如同为我一样。黑色雪片[2]雪落下,黯然无光。一个或是两个月亮过去了,自从秋天披上修道士的头巾给我带来讯息,一片叶子从乌克兰斜坡上落下:“记住,这里也是冬天,千百次在这有着最壮阔的激流奔涌的土地上:雅各[3]神圣的血,被斧头祝佑……哦,非尘世红的冰——他们的哥萨克首领[4]率部进入变黑的太阳……哦一块血布,孩子,当那些战盔闪射我用它遮住自己,当玫瑰色的浮冰裂开,当飘雪筛着你父亲的骨灰,马蹄踢出雪松之歌[5]……一片襁褓布,一片又窄又小的布,我留在了身边,现在你知道了哭泣,哦痛苦,我的孩子,这世界永远不会为你的孩子变绿!”秋天流着血去了,母亲,冰雪灼烧着我:我找出我哭泣的心,我发现——哦夏天的呼吸,它就像是你。而我的泪涌出。我编织着这块布。(芮虎校)——以上选自策兰诗集《骨灰瓮之沙》()水晶不要在我的唇上找你的嘴,不要在门前等陌生人,不要在眼里觅泪水。七个夜晚更高了红色朝向红色,七颗心脏更深了手在敲击大门,七朵玫瑰更迟了夜晚泼溅着泉水。我是第一个喝蓝色的人我是第一个喝蓝色的人,它仍在寻找它的眼睛。我从你的足迹喝并且看见:你把我卷过手指,珍珠,而你生长!你生长,像这所有的遗忘。你卷过:这黑色的悲痛之冰雹掉进一张变白的围巾,因那告别的挥动。你的手你的手充满时间,你走向我——而我说:你的头发并非褐色。于是你把它轻轻举在悲哀的天平上:它重过了我......他们上船走向你将它掠走,然后放在欲望的市场出售——你从深处对我微笑,我从光亮的贝壳里向你哭泣。我哭:你的头发并非褐色,他们从海里提供咸水而你赠与他们鬈发……你低语:他们正以我填充世界,而我为你在心里留出一条空出的路!你说:放下岁月的叶簇在你身边——是更亲密地贴近并吻我的时候了!岁月的叶簇是褐色的,而你的头发并非如此。法国之忆[6]和我一起回忆吧:巴黎的天空,硕大的秋水仙花……我们从卖花姑娘的小摊上买心:它们曾是湛蓝的,并在水上绽开。开始下雨了在我们的房间里,而我们的邻居,莱松先生,一个瘦小的男人进来。我们玩牌,我输掉了眼睛,你借给我头发,也跟着输掉,他打垮了我们。他穿门离去,雨追着他。我们死去,且能够呼吸。白杨树白杨树,你的银色枝叶闪耀成黑色。我母亲的头发从来不会变白。蒲公英,绿茵茵的乌克兰。我的金发母亲没有回到家里来。含雨的云,是你在井口的上方徘徊?我的母亲在轻声哭,为每一个人。圆星,你环绕着金色的飘带。我母亲的心脏被铅弹撕裂。橡木门,是谁把你从门框中卸下?我温柔的母亲再也不能归来。在埃及[7]你应对异乡女人的眼睛说:成为水。[8]你应知道水里的那些,在异乡人眼里寻找。你应从水里把她们召唤出来:露特!诺埃米!米瑞安!你应装扮她们,当你和异乡人躺在一起。你应以异乡人的云发装扮她们。你应对露特、米瑞安和诺埃米说话:看哪,我和她睡觉!你应以最美的东西装扮依偎着你的异乡女人。你应以对露特、米瑞安和诺埃米的悲哀来装扮她。你应对异乡人说:看哪,我和她们睡过觉!(芮虎校)这样睡去这样睡去,我的眼睛就会睁开。雨水注满罐子,我们曾把它倾空。夜晚变成了一颗心,心茎在伸展——但是你已来得太晚,收割女。积雪皑皑,夜风,你的头发!我仅存的洁白,我失去的洁白!她数着小时,而我数年。我们喝雨。我们喝着这雨水。死亡赋格[9]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傍晚喝我们正午喝早上喝我们在夜里喝我们喝呀我们喝我们在空中掘一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他玩着蛇他写他写当黄昏降临到德国你的金色头发呀玛格丽特[10]他写着步出门外而群星照耀着他他打着呼哨唤出他的狼狗他打着呼哨唤出他的犹太人让他们在地上掘个坟墓他命令我们给舞蹈伴奏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夜里喝我们早上喝正午喝我们在傍晚喝我们喝呀我们喝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他玩着蛇他写他写当黄昏降临到德国你的金色头发呀玛格丽特你的灰烬头发苏拉米斯[11]我们在风中掘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他叫道朝地里更深地挖呀你们这些人你们另一些唱呀拉呀他抓起腰带上的枪他挥舞着它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更深地挖呀你们这些人用铁锹你们另一些继续给我演奏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夜里喝我们正午喝早上喝我们在傍晚喝[12]我们喝呀我们喝你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你的灰烬头发苏拉米斯他玩着蛇他叫道把死亡演奏得更甜蜜些死亡是从德国来的大师他叫道更低沉一些拉你们的琴然后你们就会化为烟雾升向空中然后在云彩里你们就有座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夜里喝我们在正午喝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我们在傍晚喝我们在早上喝我们喝你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他用铅弹射你他射得很准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他派出他的狼狗扑向我们他赠给我们一座空中的坟墓他玩着蛇做着美梦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你的灰烬头发苏拉米斯[13]距离赞在你眼睛的泉水里活跃着迷狂之海的漁网。在你眼睛的泉水里大海信守它的诺言。这里,我,作为一颗逗留在人世间的心,抛开我的衣裳和誓言的光泽:在黑暗中更黑,我更赤裸。只有在不忠时我是真实的。我就是你,当我是我时。[14]在你眼睛的泉水里我漂流,并梦见猎物。网捕获另一张网:我们挣脱于拥抱。在你眼睛的泉水里一个勒死的人使绳索窒息。安静!安静!我将刺入你的心,因为玫瑰,那枝玫瑰站在镜子的阴影里,流血!当我们混合了是与不,她已在流血,而我们会慢慢地喝,因为那一声跳下桌子的杯子的摔打声比我们变黑了的夜更久长。我们用贪婪的嘴喝:它尝起来像苦胆,但却像酒一样起泡沫——我跟随你眼睛里的光亮,舌头使我们变得甜蜜……(它低语着,现在依然如此。)安静!刺扎入你的心中更深了:它坚守与玫瑰的誓盟。迟与深[15]夜从怨言的金色开始。我们吃哑默的苹果。我们做着人们乐意留给他的星辰的事;我们站在菩提树的秋天里,作为一面旗帜忧郁的红色,和从南方来的黝黑客人。[16]我们向新基督起誓:尘埃婚配尘埃,飞鸟嫁与流浪的鞋,我们的心属于水中的石阶。[17]我们以沙的神圣誓语向世界起誓,我们快乐地起誓,我们从无梦的睡眠屋顶上大声地起誓并摇动时间的白发……他们叫道:亵渎!我们知道。我们早就知道,但是又能怎样?你们在死亡磨坊[18]里碾着白色的许诺,并把它放在我们兄弟姊妹面前——我们摇动时间的白发。你们警告我们:亵渎!我们对此完全清楚。让罪降临于我们。让带着所有警诫的罪降临于我们,让滔滔而来的海,披盔甲的猛烈旋风降临,让一个夜半的白昼,那从未成为过的降临!让一个人从墓穴中出来。(芮虎校)骨灰瓮里倒出的沙像霉一样发绿,是那忘却的家。在每一扇吹动的门前你的被斩首的乐师变蓝。为你,他擂动用青苔和粗粝的阴毛制成的鼓;并以化脓的脚趾在沙粒中为你描眉。他描画得那么修长,他描画你嘴唇的红润。在此你注满骨灰瓮,并喂养你的心。风景你们高高的白杨——大地的人类!你们幸福的黑色池塘——映出她的死亡!我看见了你,姐姐,站在那光芒之中。——以上选自策兰诗集《罂粟与记忆》()无论你搬起哪块石头无论你搬起哪块石头——你都会让那些需要它保护的暴露出来:现在他们赤裸着变换着蜷缩之所。无论你伐来哪棵树——用来做床架,在那上面魂灵们再次聚集,仿佛它们亘古如初不会发抖。无论你说出哪个词——你都有欠于毁灭。——选自策兰诗集《从门槛到门槛》()在下面把家带入遗忘我们迟缓眼睛的客人致辞。把家带着,音节相继,分配给日盲的骰子,在那只游戏的手抓起后,巨大,醒着。而我谈论的多余:堆积出小小的水晶,在你沉默的服饰里。——选自策兰诗集《言语栅栏》()那里是词那里是词,未死的词,坠入:我额头后面的天国之峡谷,走过去,被唾沫和废物引领,那伴随我生活的七枝星花。夜房里的韵律,粪肥的呼吸,为意象奴役的眼睛——但是:还有正直的沉默,一方石头,避开了恶魔之梯。——以上选自策兰诗集《无人玫瑰》()在踩踏的在踩踏的标志前,在词薄膜油帐篷里,在时间的出口,呻吟声在光中消隐——你,国王的空气,钉在瘟疫十字架上,现在你绽开——气孔眼睛,蜕去疼痛的鳞,在马背上。以歌的桅杆驶向大地以歌的桅杆驶向大地天国的残骸航行。进入这支木头歌里你用牙齿紧紧咬住。你是那系紧歌声的三角旗。灰烬的光辉灰烬的光辉在你震颤的受缚的手后在交叉路口。那曾经的蓬提斯海[19],这里一滴水落在淹溺的船浆上,深处在石化的誓言里水泡仍在鼓动。(而垂直的呼吸的准绳,回荡到高之上的高在两个痛苦的结之间,当闪亮的鞑靼人的月亮爬向我们我自己就钻入你、你。)灰烬的光辉,在你们交叉路口的—手后面。而在你们前面,从东方掷来的骰子,令人惊恐。无人为这见证作证。——以上选自策兰诗集《换气》()注解:[1]鲁內文,日尔曼族最古老的文字,也喻指神秘的符号。[2]该诗写于年7月之后,可能为策兰闻知父母的死讯后所写,或是出自忧虑中的不祥预感。[3]雅各,十二犹太部落的父亲。[4]这里指年间战领波兰和乌克兰部分地区的哥萨克首领,曾对当地的犹太人实行屠杀。[5]19世纪末犹太歌集中的一支歌。[6]该诗约于年写于布加勒斯特,是策兰对他年间在法国短期留学生活的回忆。诗中的“莱松先生”,原文为法语“MonsieurLeSonge”,有“梦先生”的意思。[7]为策兰写给巴赫曼的一首诗。诗题“在埃及”喻示着犹太人的流亡,据《旧约》记载,犹太人曾在埃及为奴,后来在摩西的带领下出了埃及。诗中三位女子的名字,都是犹太女子常起的的名字,其中露特为策兰早年家乡的女友,曾帮助策兰躲避纳粹迫害。米瑞安为摩西妹妹的名字。在收到策兰这首诗后,巴赫曼曾以“米瑞安”为题写了首诗,其中有“触摸每一石像,并行奇迹/让石头也泪水长流”的诗句。[8]“水”是生命之水、爱欲之水,但也是忘川之水。诗人试图在过去与现在之间保持平衡,在与“异乡人”相爱的同时保持对死者和记忆的忠诚。[9]据研究材料,该诗写于年前后,年译成罗马尼亚文在布加勒斯特初次发表时为《死亡探戈》,后来被策兰改为“死亡赋格”(“Todesfuge”)。而这一改动意义重大。它不仅把集中营里的屠杀与赋格音乐联系起来,而且把它与德国文化及其象征巴赫联系了起来,因而对德语读者首先就产生了一种惊骇作用。[10]玛格丽特(Margarete),在德国家喻户晓的歌德《浮士德》中女主人公的名字。[11]苏拉米斯(Shulamith),在《圣经》和希伯莱歌曲中多次出现,犹太女子的象征。“你的灰烬头发苏拉米斯”,在原诗中,策兰用的不是“grau”(灰色),而是“aschen”(由Asche而来的形容词,指“灰”、“灰烬”),这本身就含着极大的悲痛。全诗的重点,也正是“你的金色头发”与“你的灰烬头发”的“对位”。与此相对应,诗中的“他”和“我们”也都是在对着这两种不同的头发进行诉说。“他”(集中营的纳粹看管)拥有一个迫害狂的全部邪恶本性,但这并不妨碍他像一个诗人那样“抒情”——在他对“金色头发”的咏叹里,不仅有令人肉麻的罗曼谛克,还有着一种纳粹式的种族自我膜拜。[12]“清晨的黑色牛奶……”这一句不仅是全诗的主题句,它在后来反复出现时奇特的时间顺序也应留意,据费尔斯蒂纳在策兰评传中提示,这里面还有着《旧约·创世纪》的反响:“上帝称光为昼,称暗为夜。那里还有傍晚,还有早上:第一日”。而策兰对之的模仿可谓意味深长。这种模仿使“奥斯维辛”与一个神示的世界相对照,从而产生了更强烈的震撼力。[13]全诗最后又回到了两种头发的“对位”。这种并列句法,使人似乎感到了某种“共存”的可能,但也将这两者的界线和对峙更尖锐地呈现了出来,如费尔斯蒂纳所表述,这是“一个不调和的和弦”。但全诗的最后却落在了“你的灰烬头发苏拉米斯”这一句上。苏拉米斯,带着一头灰烬头发的苏拉米斯,象征着死亡大师不可抹掉的一切,在沉默中永远呈现在人们眼前。[14]策兰早期的这两句诗,常被一些论者用来探讨策兰本人的翻译观。[15]本诗原题为“德乌卡里翁与皮尔哈”(DeukalionundPyrrha),一对在大洪水神话中死里逃生的人。[16]“从南方来的黝黑客人”,这是指策兰自己作为一个生活在法国的流亡犹太诗人、或者说作为一个“德语的客人”在对德国读者讲话。[17]这里影射了诺亚方舟的故事,凡幸存的生物皆成双成对。[18]“死亡磨坊”,取自奥斯维辛集中营负责人在法庭上的供词:“我的工作是使奥斯维辛的磨坊转动。”[19]蓬提斯海(Pontic),黑海的古称,年间策兰曾携女友在附近度假。(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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